我以为，秋猎场上的事，会是李澈一时糊涂。
回府后，我将自己关在房里，试图为他寻找千万种理由。
或许他是为了安抚手握重兵的江家，或许他只是将江明珠当做妹妹。
然而，我终究是高估了他，也低估了江明珠的手段。
自那日后，江明珠便成了东宫的常客。
她仗着“太子哥哥的承诺”，今日要走太子书房里的一方古砚，明日又要走太子收藏的一柄宝剑。
李澈非但不阻止，反而乐在其中，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依赖、被需要的感觉。
整个京城都在传，镇北大将军的千金，怕是要取代我，成为未来的太子妃了。
流言蜚语如刀，刀刀割在我苏家的颜面上。
父亲在朝堂上被政敌明嘲暗讽，母亲出席宴会时也总要面对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。
终于，在一次宫宴上，我与江明珠狭路相逢。
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宫装，头上戴着一支紫金点翠的凤凰珠钗，步摇上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，熠熠生辉。
那支珠钗，我认得。
是我生辰时，李澈特意寻来的南海明珠，请了宫里最好的匠人打造，说要送我。
他说，只有这海上月华，才配得上我的温婉。
而现在，这“海上月华”，正插在另一个女人的发间。
江明珠显然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，她走到我面前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，抚摸着那支珠钗：“苏姐姐，你看我这支钗子如何？太子哥哥说，这珠子虽好，但还是我的明艳活泼，才撑得起它的华贵。”
她这是在告诉我，李澈不仅把我的东西送给了她，还顺带贬低了我一番。
我身旁的侍女气得浑身发抖，几乎就要冲上去理论。
我按住她，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，淡淡地开口：“江小姐天生丽质，戴什么都好看。只是这珠钗虽美，却非凡品，江小姐还需好生保管，莫要遗失了才好。”
我的语气平静，却暗藏机锋。这是在提醒她，这东西是我的，她不过是暂时“保管”。
江明珠脸色一变，正要发作，李澈却恰好走了过来。
他看到我们站在一起，先是一愣，随即看到江明珠头上的珠钗，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。
“念语，你也在。”他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。
江明珠立刻换上一副娇俏的模样，挽住李澈的胳膊，撒娇道：“太子哥哥，你来得正好。苏姐姐好像很喜欢我这支钗子呢，一直盯着看。”
李澈的目光转向我，带着一丝责备和不耐。
“念语，”他又一次叫我的名字，语气却比在猎场上更加冰冷，“一支珠钗而已，你何必斤斤计较？明珠是客，你身为主人，理应大度一些。”
又是“大度”。
我的心，被这两个字刺得鲜血淋漓。
原来在他心里，我的所有物，我的尊严，都可以用“大度”二字来牺牲。
我所受的委屈，在他眼里，都成了“斤斤计较”。
我看着眼前这对璧人，男的俊朗，女的娇俏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而我，苏念语，仿佛才是那个不识大体、平白无故闯入他们中间的恶人。
我笑了，对着他，缓缓地，深深地行了一礼。
“殿下说的是，是念语小气了。”
然后，我抬起头，目光清冷地看着他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殿下与江小姐情投意合，确实般配。只是，殿下似乎忘了，您书房里那方端砚，是家父所赠；您腰间那块玉佩，是我母亲为您求来的平安符；还有您时常夸赞的那幅《秋山行旅图》，是我熬了三个通宵为您临摹的……”
我每说一样，李澈的脸色便白一分。
江明珠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，她没想到，自己炫耀的那些东西，背后都有这样的来历。
我没有理会他们，继续说道：“这些年来，殿下赏赐给我的东西，我都珍藏着。明日，我便会派人尽数送到东宫。从此以后，殿下与我，男婚女嫁，再不相干。也免得我再‘斤斤计较’，碍了殿下与江小姐的眼。”
说完，我不再停留，转身就走。
这一次，我走得比上次更决绝。
我知道，我说出这番话，无异于当众撕毁了苏家与皇室之间最后一点情面。
等待我的，可能是父亲的雷霆之怒，是满京城的流言蜚语。
但我不后悔。
有些东西，丢了，就是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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